本報記者占長孫
于潔又搬家了。這位蘇州首位全國“最美教師”如同候鳥一樣,逐校而居,每到一所新學校,就自掏腰包租一間新房,只為離學生更近一些。
教學34年,當了33年班主任;待過7所學校,每次都是主動接“最差班級”;自費定制“心靈之約”日記本,每天用2個小時回復學生日記,至今已為學生寫了近40萬字的書信……關于于潔的采訪已經(jīng)很多,這對“只想安靜教書”的她來說多少有些倦怠。
“這里離我新任教的正儀中學只有5分鐘路程,我能節(jié)省很多路上的時間。”于潔說,她想利用好每一分鐘,做自己覺得最有意義的事情。
“我初中時候就想當語文老師”
當老師,是于潔在初中時候就確定的事情。
初中二年級時,語文老師由于發(fā)燒生病,無奈之下便想到讓成績優(yōu)異的于潔代為上課。得益于扎實的功底和穩(wěn)重的性格,于潔流暢而飽滿的授課方式讓臺下坐著的老師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說:“你是一個做語文老師的料!”
這句話深深記在了于潔的心里,并因此影響了她一輩子。從那以后,于潔在課堂上就不再只是聽知識點了,同時開始觀察老師們怎么教學、老師的儀容儀表,以及遇到學生調皮搗蛋的時候怎么處理,有意識地去學習一些教育技能。
“‘引路人’很重要,從那時起,我已經(jīng)一半是學生,一半是未來的老師了,一顆當語文老師的種子悄悄埋下。”于潔說,這也讓她明白,老師對學生的成長多么重要,有可能一句話就改變或者影響一個學生的一生。
除了“引路人”,于潔的教師之路也與家庭的熏陶密不可分。于潔出身于書香世家,爺爺是日本帝都大學生物遺傳學博士,父親畢業(yè)于北京大學,包括爺爺、父親、她和兒子、兒媳在內,一家4代均是教師。這其中,父親對她影響最深。
上世紀60年代左右,父親被從北大下放至昆山務農,白天跟著農民一起種田、挑河泥、種蘑菇、挑糞,晚上他就點著煤油燈看書。雖然年紀尚小的于潔還有些懵懂,但這一幕還是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:“即使條件再艱苦,但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仍然是自由的、可以自我豐盈的。”
環(huán)境逐漸寬松之后,父親開始當教師,后來又調任昆山教育部門高中數(shù)學教研員。在即將離校之際,4個學生晚上找到家里來,流淚請求他不要走。“這帶給我強烈的震撼,我沒想到,一個老師可以這樣被學生需要、受到學生如此愛戴,讓我深深感受到教師這份職業(yè)的偉大。”于潔說,這也成為她今后教師事業(yè)中的精神指引。
“想知道教育是什么樣子的”
大學畢業(yè)后,在就業(yè)分配時,于潔毅然選擇回到自己的初中母校——昆山市第一中學,成為一名初中語文老師,更奇妙的是,正好與她之前的語文老師分在同一個年級。曾經(jīng)指引她前行的人,如今從師生變成同事,成為了與她一起同行的人,幫助她更好開啟教書育人的第一頁。
但于潔想接觸不同的環(huán)境和學生。梳理她30多年的從教生涯發(fā)現(xiàn),“變”是貫穿始終的。
8年后,于潔進入昆山全寄宿制民辦初中秀峰中學,之后又陸續(xù)任教全國首家新教育實驗掛牌學校、九年制全寄宿制玉峰實驗學校和昆山市區(qū)老牌初中葛江中學。2019年開始,于潔選擇“逆行”,以輪崗的形式從城市投身鄉(xiāng)村,聚焦外來務工人員子女和農村學生,主動請纓到昆山最東邊的農村學校集善中學、昆山最南面的淀山湖中學教學。
今年9月,于潔又換到了昆山最西面的農村學校正儀中學,接的仍然是成績倒數(shù)第一、令其他老師都頭疼的班級。2025年下半年,她還計劃到昆山北面的費俊龍中學任教,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完成對昆山農村中學的閉環(huán)式、工作式調研。
誰也想不通,臨近退休的年紀,應該慢慢開始追求歲月安好才對,為什么還要這樣反復折騰?于潔的回答簡單卻又充滿深意:“我想知道教育是什么樣子的。”
于潔愛美、愛花、愛干凈。剛到正儀中學時,看到窗戶透強光,她自己買來紗簾安裝,并購置鮮花盆景,擺在儲物柜上,給學生們營造全新的環(huán)境,促使大家向“好”轉變。
在她50多平方米的出租房里,裸露墻外的電線管被重新規(guī)整,向日葵、紫羅蘭、杜鵑花等各種仿真花擺滿了屋子各個角落。進門一側,堆著一摞剛印出來不久的“心靈之約”筆記本,上面列出各學習科目,讓學生可以填報檢查作業(yè)完成情況,下面則是學生日記,另一頁則是“于老師日記”。這些都是于潔自己設計、在網(wǎng)上找人印刷的,平均一本3元,多年來用的都是她自己的稿費和專著版權費。
“可以申請報銷嗎?”
“為什么要報銷,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,也是樂意做的事。”于潔說,人生有舍才有得,她最大的“得”,是實現(xiàn)了小時候的夢想,因此她已十分滿足。
“只管付出,不要想著收獲”
于潔已經(jīng)記不清自己教過多少學生,里面有許許多多“差生”蛻變的故事,一些人還已經(jīng)成長為行業(yè)里全國知名的精英人才。他們曾是自暴自棄被遺失在路邊的一顆明珠,如今被重新?lián)炱穑l(fā)出自己的璀璨光芒。
連續(xù)兩年為單親家庭女孩自掏腰包買早飯,在辦公室為學生縫補衣服……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,但于潔不太想講述細節(jié),她覺得這都是她應該做的,也怕對學生造成新的傷害。
雖然桃李眾多,但學生們畢業(yè)后,于潔從不會主動聯(lián)系。“做老師有一條其實是最重要的,你只管付出,不要想著收獲。不然,你的職業(yè)倦怠感很快就會來的。”于潔說,她對學生用心付出的過程,是讓自己身心愉悅的過程,不期待任何情感甚至物質的回報。
“教育之美在于師生情感流動。我的感情都用在和學生相處的時候,所以當學生畢業(yè)后,只有祝福,沒有傷感,好讓他們勇敢地去迎接新的一段旅程。”于潔說,如果畢業(yè)時顯得過于留戀或傷感,可能會讓學生對下一段學習旅程產生恐懼。而學生畢業(yè)后,也意味著她的使命完成,需要把精力投入到下一屆學生當中。
2026年1月,于潔將正式退休。“離開講臺后,未來有什么規(guī)劃嗎?”
面對記者的提問,于潔稍稍思考了下。“我會好好靜下來,梳理總結大半輩子的教育心得。同時,和我聯(lián)系的地區(qū)學校很多,如果有精力,我可能會全國各地跑,和年輕教師進行分享、交流,探討更好的教育模式。”于潔說,她還有一個“宏偉計劃”,那就是等孫輩出生后,努力培養(yǎng)家中“第五代教師”,將這縷書香延續(xù)下去